第七章
用完午膳,秋天的風大,挺舒服的,我便在門外的木板迴廊趴著,像隻貓咪一樣發出呼嚕嚕的聲音。
中午的午膳可以說是我有史以來吃過最好吃的一頓飯,四菜一湯全吃完了,連芹兒都嘖嘖稱奇,說我終於一改雞啄米風格,應該要給廚子加加薪了。
我是立馬同意,這理所當然啊,做出這麼好吃的菜怎能不加薪呢?馬上多給他一袋碎銀,反正最近我收入很好,鋪子很賺錢。
「夫人,要不要吃飯後甜點,冰糖蓮子羹?」芹兒笑咪咪的端來點心蹲下來問我,還摸摸我的頭。
好享受啊,就像貓咪一樣舒服慵懶。「好,但是我怕胖,所以只吃半碗。」
「夫人剛剛不也這樣說?但還不是猛吃,說著美味極了,然後一桌四菜一湯全進了夫人的肚子裡去,當初還說吃半碗的呢。」芹兒不客氣的取笑我,順手端了滿滿一碗蓮子羹給我。
不只好吃且好看的蓮子羹本身就宛如一件藝術品,連香氣都很高雅,賞玩了一番,我才喝了一口。
果然,我把滿滿一碗全吃了,肚子撐到有史以來最大,像懷孕三個月。
「夫人,要是皇上來找您肯定被您這模樣給氣死,根本就像懷孕三個月嘛!他一定會問是誰搞大的,然後把那人千割萬剮。」芹兒看到我這副模樣開始吃吃笑起來,我也覺得可能會有這麼回事,也跟著笑。
「然後,皇上要殺了冰糖蓮子羹?」我想了就好笑,珣皇兄那張臭臉對上一碗蓮子羹……哇!真的好笑到不行,我的笑點好像到了大嶽之後開始降低,現在是低到不能低了。
「我看皇兄不會殺了蓮子羹,會想宰了妳。」慢悠悠的淡定聲音,我來不及起身,但芹兒已行禮。
「參見琖王爺,王爺吉祥。」
原來是琖皇兄,難怪聲音這麼耳熟。「琖皇兄,你真是稀客,怎會到靈兒這逛逛?」
他做了一個退下的動作,芹兒就立刻收拾東西走人了,留我和皇兄。
「騎馬經過妳這兒附近,老遠就聽見妳銀鈴的笑聲,就順道過來看看是哪件事讓妳笑的如此歡快。」他在我身邊坐下,我撒嬌的爬過去,頭枕在他腿上。
「老說我的笑聲像銀鈴,怎不說你的笑聲像?」我玩著琖皇兄垂下的紮髮束帶,邊問。
我從進宮以來,只要皇兄們逗我笑,就說我的笑聲好聽像銀鈴,宮女們也都說是,便常常逗我笑,然後皇宮裡不時可以聽見我的笑聲。
「我是男子,若像了還得了?」他摸摸我的胃部,俊美的臉沒什麼表情。
說的也是,男子的笑聲本就不該像銀鈴,但……印象中我似乎沒聽過琖皇兄笑出聲音。「皇兄,您沒笑出聲音過吧?靈兒沒聽過。」
他注視著我,摸了摸我的頭,努力彎起嘴角,但失敗。「不能怪我,我天生以來就不懂怎麼笑。」
可惜!我心裡這麼想,稍微用力拉了下他的髮帶,微微鬆了點。「誰說的,皇兄有給過靈兒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,那個就很接近笑了。」
他皺眉看我,而後又舒開。「那是對妳才會這樣,別人都怕我呢,像冷面閻王。」
閻王?的確像,不笑的時候很像。或許就是這張臉才能稱霸沙場、驍勇善戰吧?因為敵人看見那張不笑臉就怕得尿褲子了,哪還有餘力打仗?「這樣好啊,敵人怕你嘛。這樣每次都可以凱旋歸來,多好。」
「可是連孩子都會被我嚇哭。」千年不動的臉出現了絲動搖,一臉相當挫敗的感覺。
孩子啊……這當然嘛,最近有聽說民間把皇兄拿來當「虎姑婆」用了,請自動把「虎姑婆」的情結套在琖皇兄身上,就知道孩子怕他的原因了。
雖然不道德,但我還是忍不住笑了下,招來他的瞪視。
「好咩、好咩,我沒有別的意思,只是……民間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嚇小孩版本。」我清了清喉嚨,打算告訴他事實。
他一臉奇怪,大概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吧?
「有沒有聽過『虎姑婆』的故事?民間流傳的是「虎面閻王爺」,這下你懂了吧?」我相信他的心臟很強,應該不會當場就暈了之類的。
他一臉僵的像薑餅人了,似乎受到不小的挫折。「我有這麼可怕嗎……」
兩年多沒瞧見皇兄這種表情了,記得上次是我剛入宮沒多久之後的元宵燈節,珣皇兄要他主動去搭訕賞花燈的女子,好盡速娶妻生子,他乖乖照做了,但是結果已超出用「悽慘」二字所能形容的。
他隨意找了名清秀女子搭話,話才剛出一字,那女子立刻哭出來,連她的婢女也是,瑟瑟的顫抖著,沒多久就落跑了。獨留琖皇兄一人呆在原地,不知如何化解尷尬氣氛。
這件事至今還被珣皇兄們拿來說嘴,我看以後也一樣。
「皇兄,節哀吧。我想一定會有適合你的女子,雍容大度、面對你也毫無懼意。」我直接拉下他的髮帶,束得整齊的烏色馬尾披散而下,像是墨色的瀑布。
他也沒生氣,只是摸了摸散下來的髮,又摸了摸我鼓的很誇張的肚子。「是說,妳怎會吃到這麼撐?記得新年御廚做的東西妳也沒吃多少,妳家的廚子功力很好?」
看來他還是對我這宛如懷胎數月的肚肚有意見。「沒辦法,新來的廚子厲害,人間美味呢。」
他又看了看我的肚肚,眼神忽然放軟了,輕拍了下。「還有……妳這小肚皮到底會為誰懷子?我還挺好奇的呢。」
極怪!他今天與我說的話特多,表情也特多,這是怎麼回事?還問這種跳tone的問題,牛頭不對馬嘴的。「皇兄,你今天是吃錯藥嗎?還是發燒了?」
「怎麼這樣說?」他盯著我,纏繞在手中的髮帶是上等品,墨色得與他髮色相似,絲滑綿柔。
我翻了個身,下巴靠在他的腿上。「因為你今天很奇怪,說些奇怪的話,表情也比平常豐富,怪怪的。」
他沒有笑,只是抬頭看了看天上,又看了看我,最後握著我的手,像是嘆息的說:「因為今天難得與妳獨處,話就多了一點,妳是我最疼的人啊。」
點點頭,我也回握住他的手。「皇兄也是靈兒最愛的人。」不過是親情罷了。
秋風搖曳,似乎吹動了他眼裡的波……
琖皇兄是用完晚膳才走的,我剛沐浴,坐在書房裡看著書,房裡焚著薰香,還蠻舒服的。
「叩叩」一響,有人輕敲了門,應該不是芹兒。「進來。」
一張面具臉赫然出現,有些嚇人,我想起是那新進的廚子,斂了心神,看向那人。「你是新進的廚子吧?我是南宮靈。」
他點點頭,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我桌上,是一碗通體烏黑又散著微微清香的東西。
「阿膠燕窩?」我看著那碗東西,不敢置信,不是前幾日才吃過?我有那麼需要進補嗎?
他又點點頭,不說話,面具底下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臉。
「你可以告訴我,你的名字嗎?」我捧起那碗烏黑的阿膠燕窩,看著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具臉。
他沒點頭也沒搖頭,只是用他面具底下那雙眼睛直盯著我,像是要把我看穿一個洞。
我苦笑,還真是個固執又神祕的人啊。
仰頭,喝下那碗燕窩,甜蜜之後的苦澀令人微微咂舌。「可以了嗎?我好好喝完了。」
他點點頭,才緩緩開了口。「黎薰。」
黎薰?雖然在面具底下聽不清他的聲音,但這名字好好聽。「你的名字真好聽,歡迎你加入御國府這個大家庭,你的菜真的很好吃。」
不知道他有沒有笑,或是有其他的表情,我放下碗,他伸手拿起了托盤,微微彎腰後退出書房。
芹兒正巧與他擦身而過,怪異的看向我,把門關起來。
「您問出他的姓名了?」她走到我的身後幫我把的髮髻解開,要進行保養。
窗外吹進來的風吹動了書頁,蟬翼般的頁面發出沙沙的聲音。「是啊,叫黎薰呢。」
幽幽的芙蓉香氣在身後散開,是皇兄御賜的香髮液,拿來護髮很好用。
「可瞧他的樣子不像是這名的主人。」芹兒替我抹了上去,嘴裡還一邊叨唸著。
「人不可貌相吧,名是個好名,挺有雅意的。」我垂眸,門外似乎有些吵雜,是怎麼回事?
杏兒急急忙忙推開房門,臉上佈滿匆忙。「夫、夫人!大王和東宮大人在門口吵起來,您、您趕緊過去看看吧……」
我有些驚訝,單璣找上門來還碰巧遇見東宮?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?我起身,芹兒立刻給我披上外衣,連束帶都來不及束,就衝出去了。
晚上路真的不好走,幾次差點摔得四腳朝天之後,逐漸走回正軌,來到了燈火通明的大門口。
奴僕們看到是我,連忙後退了好幾步,我慢慢走向他們,卻聽見了……
「單璣!當初是誰叫我來迷惑她的?是你不是嗎?現在我已經快完成了,你還來攪局做什麼?」
他冷笑。「是嗎?那是誰情不自禁的從迷惑變成被迷惑?是誰曾想過心甘情願嫁給她當夫婿?不是你嗎,東宮?」
迷惑?被迷惑?我聽不懂……他倆不都是喜歡我的嗎?
「那你呢?為什麼與她這麼親近?說要藉由她當跳板侵略大嶽朝不也是你說的?現在呢?你能說你沒愛上她?」
他再冷笑,聲音彷彿撒旦。「誰說我愛她了?這種小姑娘哄哄騙騙就服服貼貼,論美貌也有人比她更上一層樓,本王會要她?別想了吧?她只是顆棋子……喔,是顆不怎樣又沒心機的爛棋子,能不能用都還不曉得呢。」
冷酷的話語一字不漏的傳入耳裡,全身血液頓時凍結,騙我的嗎……他的濃情蜜意、東宮的無悔付出和嫉妒都是為了侵略大嶽朝?都是、都是……騙我哄我好玩的嗎?
身上的外衣啪搭掉在地上,他們發現我,都有些驚訝和不正常。
看著他們,我笑了,極為張狂和絕望的笑……就說嘛,問世間情為何物,直叫人生死相許。我太傻了,才會相信單璣他是真心待我、東宮是甘心隨我……
心好痛,可是卻哭不出來,只能發出笑聲,他們兩個面露擔憂之色……是怕我會怎樣嗎?
這個念頭出現瞬間,隨即被我否定,他們連我都能利用、連我的感情、我的付出都不當一回事,還會在乎我有沒有事嗎?他們是比較希望我消失吧?
「你們走!都給我走!我不需要你們、不需要……都給我走!滾!」尖銳的聲音劃破了空氣,我像個發狂的女人,從來沒有過的粗魯也讓我嚇了一跳,但我沒法控制。
無力的跪坐在地,人一個一個消失,喧鬧的聲音消失了……濕冷的空氣中又恢復寂靜。
不知道坐了多久,腿似乎麻木沒知覺了,也不曉得現在到底是在幹嘛,只是覺得很難過……心空空如也,什麼都沒有。
但繼續坐在這裡也不是辦法,我扶著柱子起身,慢慢摸黑回到寢房,寢房裡燃著兩支燭,燭淚一滴一滴落下,代替我垂淚到天明……
一整夜沒睡,靜靜看著蠟燭燒完,東方露出魚肚白,已然是白天。
房門我刻意上了鎖,我不想讓任何人打擾我沉澱心靈,這次的傷害實在太深了。
芹兒和杏兒在外面叫著,甚至聽見了淨兒的哭聲,只是……這些聲音都離我好遠好遠,遠得彷彿隔了幾光年。
我坐著,什麼都不想吃,什麼事也不想做,只想像這樣靜靜的活在沒有別人的世界中,愛自己就好了,何必愛別人還弄得一身傷?
似乎聽見了珣皇兄和里月的叫聲,很著急很著急的樣子,但……又如何?
他們又知道什麼了?又知道我有多難過嗎?知道我的心裡已不信任任何愛情了嗎?
「夫人,不可以任性,不可以胡來,快開門吧,縹某歸來了。」
淡淡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中穿越任何聲音、任何障礙直達我的耳膜,聽見了,那是……
起身開了門,眾多的臉龐中我只看見了縹竹的臉,他很溫和很溫和的笑了,對著我伸出手。
「夫人莫哭,縹竹平安歸來了。」
眼眶熱熱的,眼淚就要潰堤,我向前抱住縹竹,我給他的香囊還在,香味讓我在他的懷裡大哭。
他沒有出言安慰,只是慢慢的摸著我的頭,用他的臂彎給我溫暖和安心而已。
哭了許久,眾人退去了,他把我扶進寢房裡,用手絹給我擦臉,溫柔的模樣讓我再度心安。
「你不是去應試嗎?怎麼隔一天就回來呢?考完了嗎?」我抓著他哭了那麼久才發現,他今天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,應該在殿試場上啊!
他放下手絹,大手摸了摸我的頭,琥珀色的眸子透出笑意。「我過了,還是狀元喔。」
嗄?過了?「今天不是才殿試嗎?怎麼那麼快就過了?」
「原本分兩天考的試在昨天晚上之前就通通結束了,殿試是昨天傍晚的事囉!我成為少見的三元及第狀元了,而且皇上對我也很中意。」他笑著給我端來一杯水,讓我穩穩握在手中不傾斜。
真的,要是他的手不扶住的話,這杯子恐要碎成粉末了。三元及第耶!史上三元及第的人不多,他就佔了那麼一個,怎能不叫人驚訝?「那皇上給你任命官職了沒?」
他搖搖頭,取過我手中已喝乾的茶杯放在桌上,像個大哥哥一樣摟著我的肩,還輕輕搖著。「還沒,也許是縣太爺之類的吧?但我還不想那麼快就任官。」
為什麼?任官可以享有地位和權勢,為什麼他不要?「你幹嘛不想快一點?以你的才能過個一年半載就能升上中央官員甚至是皇上親信,你為什麼不要?」
他保持著一貫的淡然,清雅俊秀的臉露出如春風和煦的笑容。「不好嗎?這樣我就可以留在夫人身邊了啊,不挺好的?」
對齁!他不任官就可以留在御國府陪我了,我也把他當一家人看,他又是個溫柔的大哥哥,這樣很好。「是啊,是挺好的。」
「對了,妳剛剛怎麼一看見我就大哭?是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他拍了拍我的頭,輕輕的問著。
雖然那件事讓我心都碎了,但是我對他的信任並沒有一起碎裂,應該說,我現在最最信任的人應該就是他了,因為他能解開我的煩惱。「就是單璣和東宮舒舒的事情……」
我詳細的把事情說了一遍,但是心又痛了一遍,應該說,想起一次便痛一次。
「真是過份……我還沒看過那樣無情無義又冷血的男人,竟然玩弄夫人之後棄夫人於不顧之地,真的是可惡極了。」第一次看見縹竹爆青筋,看來真的是氣到一個臨界點了。
「好了啦,你就別在意了。反正從此之後我再也不見他們,也不想聽見他們任何一條消息,甚至是名字也不想,我想把他們從我的人生中徹底剷除。」跟他說過之後心情好像好很多,或許是知道還有人關心我、與我站在同一陣線的吧?
他慢慢舒緩表情,又恢復成原本溫柔善解人意的縹竹。
「對了,我的家人從滎州給我寄了這個,夫人應該會很喜歡才是。」他從隨身布包裡拿出一包金萱,笑咪咪的交給我。
哇!金萱耶,我以為我今年再也碰不了金萱了,沒想到還有,真令人高興。「謝謝──我超開心的,這簡直是我的生命,果然還是縹竹懂我。」
他只是笑,沒有說什麼,但這樣卻令我感到窩心,好像是第一次有男生讓我感到窩心……他在我內心的地位又悄悄往上升了幾級……
我從那日的「背叛事件」之後,就命人把東宮住過的舒心院封鎖起來,不許有人進出,也下令御國府裡所有奴僕不准提到這兩個人的名字,否則一律罰俸一個月。
現在我沒事就常跑廚房,除了看看有沒有好吃的之外,還要去逗黎薰開口說話。
「薰,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嗎?」我一大早起了床很自動跑去廚房報到,果然看見他在煮早膳。
他瞟了我一眼,繼續做他的菜,只是指了指一旁小桌上的一碗粥。「香菇粥。」
他最近是願意跟我說話了,但說出來的話絕對不超過五個字,而且一點抑揚頓挫之分都沒有,語調超平的,就像在跟空氣說話一樣。
「香菇粥?我沒吃過耶,好吃嗎?」我坐在椅子上,很故意的問他。
他舞動著大鏟子,爆香著油蔥酥,濃厚的香味在廚房瀰漫。「試試就知道。」
這次也沒超過五個字啊,真掃興。我拿起湯匙舀了一杓,剛放進嘴裡馬上感動到想哭,他的廚藝真好,這麼簡單的一道粥也可以做成如山珍海味般引人食指大動。
「這超好吃的,薰你真的厲害啊,我都要胖起來了。」我忍不住豎起大拇指,想給他按讚。
他戴著面具不知道他是在笑還是在什麼表情,他還是無動於衷的繼續煮菜。「這是當然。」
還真臭屁,不懂得謙虛。但也沒錯啦,他有臭屁囂張的本錢,因為真的很好吃。
「夫人,原來您在這裡啊,杉兒還想說去您的雲鳶閣找您呢。縹竹大人剛完成了一幅畫,請您過去欣賞。」縹竹的隨身侍者杉兒來叫我,或許是跟縹竹跟久了,也染了一點溫雅之氣,這小子剛進來可頑皮得很,還和淨兒打過一架呢。
我起身,將空碗放回水槽,拍了拍黎薰的手臂。「辛苦了,今天的菜還是交給你了,繼續加油!」
他點點頭,繼續和他那鍋油蔥酥奮鬥。
縹竹近日來好像起得挺早,每日必完成一首詩詞或一幅畫甚至是一首曲,再叫我過去欣賞,不得不說看了、聽了之後對他有點甘拜下風,因為每首詩詞、畫、曲都有他的風格,又漂亮的很。
「你主子近來可有不舒服?或者早晚有咳嗽?」我跟在杉兒的後面,試探著問一問,因為當面去問他本人,他一定會跟我說沒這回事叫我不必擔心,其實他根本就有不舒服或者咳嗽之類的。
「實不相瞞,主子近日來確實有夜咳,早晨起來也會有些咳嗽,但只要照到太陽之後就沒事了,他原本要杉兒不要和夫人說的,但杉兒實在擔心主子所以才稟告夫人。」
我就說嘛,他就是這樣隱瞞病情怕我擔心,殊不知他這樣隱瞞下去我會更擔心。「你去街上的中藥房抓點冬蟲夏草、人參和補氣的藥材回來請廚子燉湯給你主子喝。」我從荷包裡抓出一張銀票給他,這個朝代還什麼都有,銀票、銀兩這個在歷史上完全不同期的東西竟也能安然相處。
「是,奴才遵命。」他接過我手中的銀票,飛也似的跑去了,我則繼續漫步前往晚竹軒。
竹林過後的屋子傳來琴聲,我掀開珠簾,看到他穿著著單薄的衫子,明明已是深秋,他卻不加些衣物,真是不會照顧自己的人哪。
「竹,杉兒說你近日又有咳嗽,怎麼不多加些衣物?風寒可就不好了,你身子禁不起再一次嚴重風寒。」我取過他衣掛上一件水貂裘子給他披上,又繫好帶子。
他看起來有些心虛,臉上寫著「杉兒你這小子,待會要唯你是問」的字樣,很坦率的表現出來心情變化。「是、是,夫人說的對,是我自己忘記了,以後會注意。」
我笑了下,坐在他身邊,看了眼他親手寫的譜,和西洋的譜是有些不同,但勉強能認。「你在譜曲?這首叫什麼?」
「這首叫『相思淚』,是我去應考的時候,看見有攤販在賣乾燥的相思豆,有所感發所以譜了這曲。」他從懷裡取出一小香囊的相思豆遞給我,散發著幽幽清香。「這個贈與夫人,希望夫人會喜歡。」
他的指還有些枯瘦,但膚質已恢復成原本的暖色,磨圓的指甲尖挑起琴弦,一陣脆響,聲音竟是如此珠圓玉潤、美妙絕倫,令人沉醉在這美好的樂音中無法自拔。
餘音繚繞,我還有些回味剛才的音韻,這首曲就這樣結束了,有些不捨。「這首可真好聽,你非常厲害呢。」
他白淨的臉上浮出紅暈,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。「哪裡,夫人過獎了……要不,夫人來奏琴如何?」
我的臉有些扭曲,奏、奏琴啊……我沒學過古琴也沒學過古箏耶,只學了小提琴、鋼琴、長笛……啊,我想起來了,國中三年因為喜歡一個學長所以跟著他進了國樂社,學了三年半多的胡琴,之後一直都只是把它當作遊戲玩玩,沒有很認真去拉奏,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演出來。「你、你這裡有……胡琴嗎?」
「有啊,我去拿。」他起身在下方的櫃子裡翻了翻,拖出一盒子,從裡面拿出一把胡琴和松香給我。
將弓抹上松香,我試著調調音,拉了幾下適應,在腦子裡翻樂譜、找曲子,無奈之下拉了一首「青梅竹馬」,這是唯一一首我記得很清楚的曲子,因為是學長手把手教我的,當然記憶猶新。
盡量在曲子中拉得完整、不錯音,但真的蠻難的,我只學了三年耶!早知道會鬧穿越,就應該進高中國樂社繼續學習才對,我對此有些挫敗。
拉完最後一個音,我收弓,縹竹用一種閃亮的目光看著我。「夫人,這首曲子是?」
「『青梅竹馬』我、我……在宮中隨意譜的曲,沒什麼啦!」嗚嗚……「青梅竹馬」的作者,我對不起你,這被我剽竊了,請您原諒我!
他看起來很感興趣似的,還把琴盒抱來我面前。「沒想到夫人擅拉胡琴,我這把胡琴就送給夫人好了,希望您能好好愛惜。」
送、送我?!天啊,這胡琴一把至少也有五千新台幣吧?這麼豪邁就送我會不會太誇張?我瞥見琴桿上以金漆刻的字樣差點沒昏死,這、這……是香紅木骨雕二胡?歐買尬,這把香紅木骨雕的我家也有一把,是仿古重製的,一支好歹有七、八千吧?「不、不好吧?我收你這麼貴重的禮物,還是還你好了,我真的不能收,太貴重了。」
「我說送夫人就送夫人,這個禮可不嫌多貴重,夫人當日救我一命又給我這樣的環境讀書自娛,我感激不盡,送這也只是小禮而已,還不算真正的報答。只要夫人閒暇之餘能奏琴給我聽也就滿足了,還請夫人收下這份微不足道的薄禮。」他笑咪咪的幫我把琴收好,還扣上釦子,一副就是我非收不可的樣子。
還微不足道咧!太超過了吧?但看他一臉堅持的要命,若不收的話他百分之99.99%一定會生氣。「好、好吧,那你想聽的話,就隨時跟我說。」
「夫人,杉兒去抓藥回來了,廚子正在給主子熬補湯,很快就好。」杉兒興沖沖跑進來,看見縹竹的臉色之後,很委屈的皺了皺眉,也不敢接近縹竹,就站我身後。
「我是為了縹竹大人的健康著想才會通報夫人,所、所以……我絕對不會認錯的!」他在我身後有些害怕的抖著,這小子……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吧?
「好了啦,要不是杉兒跟我說你還有些咳嗽,我還真不知道呢,原諒他吧?看在我的面子上。」我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,他看起來是無可奈何,但還是點了點頭。
「這次夫人既然替你求情了,就原諒你,但以後不可再這樣任性妄為,懂嗎?」他輕輕的搖了頭,打發了杉兒下去。
我想……我也該撤退了吧?再這樣下去我應該找什麼話題呢?
「竹……如果沒事的話,我就先回書房囉?」我試探性的問他。
他微微笑了,舉起手輕輕揮了揮,彷彿告訴我不用擔心。
「夫人慢走。」
「夫人,水雲大人求見,在東窗閣。」芹兒看見我馬上報告,手上還忙著針線活兒。
水雲?皇兄又有什麼事找我了?
「卑職水雲參見夫人,夫人萬安。」
這麼有禮數?怪怪的喔……「說吧,皇兄要你來又有什麼事了?」
「還是夫人厲害,皇上要卑職前來提醒夫人,一年一度的秋季狩獵即將在三日後舉行,請夫人準時參加。」
秋季狩獵?皇兄還玩不膩嗎?每年都去山裡射野味,射了又沒吃多少,很殘害無辜耶。
「我知道了,一樣要攜伴對吧?你回覆皇兄說,我會準時到。」我撐著下顎,百無聊賴的說。
「好的,卑職明白了,那麼卑職先回宮了。」
秋天的狩獵季啊……這次該帶誰去才好?上次是帶淨兒去,結果他射了一隻野雞,烤起來超鮮嫩多汁的,很好吃。
「夫人,請用湯。」平淡的聲音從門口傳來,是黎薰端著每日必喝的補湯來給我,動作拘謹又有禮。
盯著他那張每天不一樣的面具花紋看,我腦內靈光一閃,瞬間決定好人選。
「黎薰!」嘿嘿嘿……如果是他應該可以射到不少東西吧?
「何事?」他的今天的面具是鍾馗,雖然醜惡,但我知道他有一顆不壞的心。
「陪我去秋季狩獵!」
「不幹。」他轉身就要走,我連忙把他攔住,用一雙小鹿斑比似的無辜大眼盯著他瞧,面具下的眼睛看起來有點為難,如一泓清水。
「拜託陪我去,可以獵到很多野味回來料理喔,例如珠雞、鹿或是兔子之類的,拜託拜託……」我開始使用很久沒用的ㄋㄞ功,使勁嗲、用力嗲,甚至不惜裝可愛,就是要他陪我去。
「去就是了。」他妥協了,我抱著他的手臂開心的跳啊跳,我個人很中意黎薰這個人,所以不管怎樣我都要把他留下來。
「謝謝,那你會騎馬跟弓箭嗎?不會我可以教你喔。」我沒看過黎薰騎馬和射箭,所以無從得知他到底會不會,說不定他很弱。
「先把湯喝了。」他把通體烏黑卻散發清香的湯端到我面前,用一種強迫的眼光命令我喝下去。
好嘛、好嘛,又不是不喝,也沒必要這麼急吧?討厭。
仰頭,咕嘟咕嘟,抹乾嘴邊的水漬,我又再抬頭看他。「到底會不會?」
「可稱擅長。」他面不改色的把我的碗收到托盤上,一臉不在意的說。
嗚哇!我都不知道一個廚子除了做菜也可以擅長這種東西啊?好厲害喔。「謝謝你啦,就這麼說定了喔!」
他瞟了我一眼後,逕自離開,還順便幫我把門給帶上了。
還真是個外冷內熱的男人啊,感覺事情越來越好玩了……我很壞的托腮壞笑。